太爷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胡说,谁说你没有家,佛阆村就是你的家!”
阿宴不吵也不闹,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冲淡了伤口的血迹,冷冷重复道:“他们都知道,我是你捡来的,是孤儿。”
太爷爷却道:“既然你已经被我捡回来了,那就不是孤儿了,叶落归根,以后佛阆村就是你的根!”
他眼见雨势渐大,终于不再和阿宴废话,直接拽着他的手往村子里走去。
伽因不放心地想要跟上,但天边的雨却越下越大,四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雨雾,在途经村口的一处残旧石碑时,他就像被施了定身术,再也无法迈出半步。
他站在原地,怔怔看着那名孩童隐入了山林之中。
阿宴被太爷爷拽着回村,走得一瘸一拐,雨水滴进眼睛里,涩得生疼。他抬手用袖子擦了一把,不知为什么,下意识回头看向远处,却见雨雾中站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银发红眸,很是漂亮。
阿宴愣了一瞬,可等他再仔细看去,那抹身影却又消失了,就像云雾被风吹散,在空气中消弭于无痕。
阿宴不会知道,过了许多年后他会慢慢长大。
他也不会知道,有一天他终于可以不再一瘸一拐地走路。
他会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踏入金碧辉煌的宫殿,在觥筹交错的舞会中遇见一名瘸了腿的雌虫。
外界嫌他残缺、阴郁。
韩宴却只觉得那只雌虫银发红眸,很是漂亮……
这个梦实在太长太长,长到伽因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下意识伸手摸向身旁,却只触及到一片冰凉的温度。
隔着透明的阳台玻璃门,只见韩宴正坐在露台上抽烟,外面恰好下起了一阵冷雨,淅淅沥沥的声音隔着门传进来,就像无数颗珠子在地板上跳动。
伽因看了眼时间,然后静悄悄地走进浴室洗漱换衣服,这才拉开阳台玻璃门,一瘸一拐地走到韩宴身边。
韩宴今天没去上班。他穿着一件白色的休闲衬衫,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灰蓝色的眼眸盯着外间漫天的雨雾,不知在想些什么,指尖夹着一根燃烧过半的香烟,袅袅雾气刚刚升腾,就又被冷风吹散。
韩宴在看雨,伽因在看他。
伽因盯着韩宴斯文清俊的侧脸,不由得出神了片刻。他莫名想起梦中的村落,想起一瘸一拐的阿宴,记忆恍惚间,那孩童的模样似乎与眼前抽烟的成熟男子逐渐重叠,难分你我。
韩宴察觉到了身后传来的脚步声,不经意回头,却见伽因正站在自己身后。他弹了弹烟灰,漫不经心问道:“醒了?”
不排除是因为昨天折腾得太晚的原因。
伽因点了点头,嗓子仍有些破碎:“您怎么坐在外面?”
萨利兰法的冬天很冷,落下这最后一场雨,后面就是铺天盖地的白雪了,韩宴衣衫单薄,坐在外面很容易生病着凉。
“没什么,看看雨。”
韩宴也察觉到了空气中的冷意,他掐灭烟头,从椅子上站起身,转身和伽因回到了屋子里,暖气一开,连地板都是温热的。
韩宴今天不想工作,他靠着床席地而坐,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笔记本,开始安静默写着脑海中的医术古籍,文字晦涩难懂。
伽因见状把窗帘拉开了些许,好让阳光透进来,因为室内外温差过大,阳台玻璃门上浮现了一层浅浅的白雾。他见状不知想起什么,在上面轻轻写下了两个字——
阿宴。
伽因不太确定那孩童的名字是不是这个字,他只是单纯觉得这个字比较好听,片刻后才慢慢收回手。
伽因没有睡好,仍有些困,他见韩宴坐在地上,静悄悄走过去靠在对方身旁,然后枕在了雄虫的腿上。
韩宴不会推开他,见状笔尖微不可察停顿一瞬,就又继续书写起来。
房间里开着暖气,地上铺着柔软的地毯,比床上还要舒服。伽因闭着眼在韩宴腿上轻蹭,没忍住轻声问道:“雄主,您以前是什么样的?”
韩宴却道:“和你一样。”
这句话半真半假,不知是不是雄虫在故意开玩笑。他依旧垂眸认真书写着什么,在白净的纸上落下一个个锋利漂亮的字,透着认真与严谨。
也许这个问题根本无关紧要。
伽因无需知道他从前是何模样。
他只需要知道,韩宴对他的模样是独一无二的,从前现在乃至未来,再不会对任何人展露。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
伽因忽然睡意全无。他枕在韩宴的右腿上,隔着裤子摸了摸那条早就愈合的伤疤,然后在雄虫的注视下,偏头吻了吻他的膝盖。
韩宴的腿颤抖了一瞬,很轻微。
伽因却好似全无察觉,又亲了一下。
韩宴面无表情捏住他的下巴,垂眸看向伽因,一缕蓝色的发丝悄然滑落,险些触碰到对方的眼睛,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地问道:“做什么?”
伽因鬼使神差就那么做了,他察觉到下颌处传来的力道,心想韩宴是不是生气了?
“您生气了?”
韩宴自然是不会生气的,他似乎想问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问。最后眼眸一暗,低头将刚才那个吻加倍还了回去,将所有要说的话都藏在了唇舌间。
伽因会懂吗?
韩宴不确定……
在萨利兰法今年的第一场雪落下之前,发生了很多事。军部经过一番紧锣密鼓的追查,最后终于查明了当初袭击韩宴的那些雌虫的身份,也顺藤摸瓜查到了有关幕后黑手的信息。
伽因知道韩宴一直在关注这件事,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告诉了韩宴:“那些雌虫都是流窜在外的星际海盗,分属克莱特联盟,其中一个还是帝国头号通缉犯。根据他的交待,在一个月前,有一只陌生雌虫忽然找到他们的联盟总部,支付了大笔定金要求他们暗中杀掉两只雄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