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长洲开车到榕谷要花两个半小时,从榕谷的入口去到疗养院,步行需要二十分钟。
全程不足三个小时,但曾经的江麓,在叶明薇生命最后的几个月的时间,都没能够来到这。
他只被允许出现于她临死前的最后几分钟。
江麓在榕谷的某棵树前站住脚,忽然产生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很小的时候在榕谷走丢过一次,好像就是在凄风苦雨里,躲在了这棵树的下面,然后被纪叔打着伞找到。
商泊云隔着几步的距离回过头来:“不走吗?”
江麓很快地上前,握住了热乎乎的狗爪子:“你第一次来,得跟着我走。”
商泊云哼笑了声,像是什么都知道一样,十分温顺地任江麓牵着。
*
护士长没想到江家的小少爷会突然来疗养院。
江盛怀早就交代过,再者,隐隐约约也听说这个小少爷出了什么事。
但江太太对此一无所知,疗养院里的一草一木都不会提及外面发生了什么。
疗养院里永远只有温和美好的事物,比如走廊特地换了新的、颜色暖融的手工地毯,比如疗养院后的小温室里开了不少并不应季的鲜花,比如那只流浪猫已经被养得膘肥体壮,且还自愿嘎了蛋蛋。
江先生只会让江太太看到这些。
“恰好江太太今天醒得很早。”走了几步,护士长又道,“她最近一直和我提起你。”
“之前有点忙。”江麓说。
护士长也不清楚江麓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但是看他现在的样子,除了脸色有点苍白,也没什么不妥。
她放下心来:“你来见江太太,她又要开心很久了。”
电梯到了顶层。
“我想起来了。你是不是在准备比赛?京市那个钢琴比赛听说规模很大呢,有好多国外的选手也来参加。。”
商泊云很轻地皱眉。
“爆冷。叶明薇之子江麓大赛惨败。天才的儿子不一定也是天才。”
“太可惜了。你们知道吗?当年叶明薇为了生下他,身子都坏了,后来几乎再也弹不了钢琴,结果这孩子根本就比不了当年的叶明薇。”
“小少爷国内国外拿了那么多奖,怎么京市这场比赛,连完整的曲子都弹不完?江家那么有钱,江盛怀就他这么一个儿子,以前怕不都是明盛拿钱买到的奖吧。”
“丢光脸了,第一次有在赛场上这么输掉的专业选手……古人云‘江郎才尽’,诚不欺我哈哈哈。”
江麓记得那些话。
也记得自己在来年的初春输掉了至关重要的比赛。
永远也忘不了,他从赛场狼狈离开,再次禁闭,又被匆匆带到疗养院。
“江麓,进去吧。”久久不想再看到他的爸爸声音冰冷,“她想见你。”
见最后一面。
见他浑浑噩噩,见她油尽灯枯,见不到一句完整的话,就眼睁睁永别,一生负罪。
江麓的眼睫颤了下。
如果生死是无可回转的真理,那他求得宽恕是否毫无意义?
但胸腔之中同时鼓胀着强烈的酸涩,还有海啸一样的渴望。
他不是只为了宽恕才来,不是想要得到一句“不怪你”才来,他只是不想再重蹈那样惨烈的遗憾,无知无觉地失去叶明薇。
地毯的尽头,胡桃木的门扇安静地闭合,他抿起的嘴角很快又恢复了自然放松的弧度。
护士长看了看商泊云,低声提醒:“按照规定,外客是不能见江太太的。”
外客——江盛怀之外的所有人。
而江麓则因为是叶明薇的孩子才成为例外。
“你再等我一会儿。”江麓的手落在了木质的门把手上。
他抬眼看商泊云,漂亮的眼睛水润明亮。
“去吧。多久我都等你。”商泊云说。
第98章
江麓记忆里熟悉的房间。
装修和和光山苑是如出一辙的风格。
噩梦中他失去过的人扶着门框, 向他投来快乐的目光。
“小麓!妈妈好像有一个月没有看到你了。”
江麓走过去,任叶明薇抱住了他。
不是一个月,是九年又三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