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自己在那些新月教徒治下度过的“欢乐”时光,再联想起现在他所在的满是书卷香味的明亮房间,巴格拉特顿时将他心里的想法脱口而出:“那些艹山羊的路西法走狗怎么有脸跟陛下您相比较的!?”
话音刚落,他就发觉整间房间里的史官学者及其亲随们都看向了他。此时他才察觉自己刚刚那番不由自主地振声喊叫打搅了这里的清净,整个人都紧张地呆站在原地。
最后还是凯撒陛下亲自帮他解了围。而在得到凯撒陛下的回话后,原本仍对此略有好奇心的学者们都非常识相地转过身去。而曼努埃尔也转头回去继续跟这对师生搭话。在跟阿纳格诺斯特斯在谈到自己的治理情况后,由于好奇那名亚美尼亚人对他的及其治理的真实看法,曼努埃尔陛下索性又转过去问巴格拉特道,“说起来,巴格拉特,你认为现在和以后,西亚美尼亚在朕治下怎么样呢?”
对此,巴格拉特在一时错愕后,就立即呆滞愣住了。明明对方与自己年纪相仿,但面对这位威望颇高的青年君主,巴格拉特最终还是手足无措起来。在这位出身底层、还算质朴的亚美尼亚青年眼里,自己这名已在不知觉的情况下违背“十诫”的罪人①能被恩师不离不弃地带在其身旁已是莫大的幸运。而现在向自己问话的这位凯撒陛下,在他眼中更是难以仰视的存在。
这也是这时代许多出身自乡镇的中下层平民对他们领主的普遍看法。虽然罗马帝国及其旧址的民众尚没有西欧地区所谓的“国王抚摸自己的身体后就可以治愈疾病”这么离谱的观念,但在对贵族君主、教会教士们的态度上这些底层人们仍旧是发自内心地恭敬与崇拜,与自己那些西欧同阶层的同胞们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对此曼努埃尔也有所自觉。不过他本人并没有太多对其进行改变的欲望,除了他本人也挺喜欢被人膜拜的感觉外,还因为他一目前没太多精力放在对这些底层民众的观念扭转上,二要是他强行跨时代改变了底层民众的思想的话对自己的统治或许并非是件好事。
虽然事实如此,可若是直属于君主的官吏也对这种尊卑秩序入脑的话,那他的行政法令恐怕也很难得到有效推行。既然这样,那就先在这里做个例子好了。
“毋需在意,”脑子迅速思考完毕后,曼努埃尔便对面前的巴格拉特付之以一副温和的微笑,“如果你是觉得我是君王所以不,那么我可以说:至少现在,在上帝面前,我们都是毫无差异的。”
巴格拉特显然被凯撒陛下的这番话给惊到了,而此时他看向面前那名君主的眼神,除了先前的恭敬与畏惧外,更多了不少崇拜与敬佩。与此同时,他好似感悟了些什么,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近乎沉思的状态。
阿纳格诺斯特斯的眼神亦发生了不小变化。先前他虽说真心敬佩并感恩这名年轻的凯撒陛下,可对其印象更多是认为对方是位文墨稍逊且性格专断的军政人才。然而现在他才感觉到,这位年轻君王身上仿佛也有着不少类似于古典时期哲人的色彩,还极有可能是位真正的虔信者。确实啊,能率领自己的部队击败曾经的罗马人们难以战胜的奥斯曼人,哪怕只是区域上的、战术上的,那也一定有他人难以拥有的个人魅力。
不过曼努埃尔并没有察觉到他们二人的内心想法,在他的视角,自己仅是说了现在该说的话罢了。所以他在短暂的停顿之后,便轻咳了几声,然后保持沉默,以暗示对方尽快回答他的提问。
对于凯撒陛下的暗示,已经有所感悟的巴格拉特反应了过来,立即说出了他心里的真实想法,“禀告陛下,愚以为在陛下的治理下,全亚美尼亚可能会失去一点过往的自主,但更多的是得到了应得的善待与解放。因为不管再怎么样,我相信陛下都会做出合理的举止政策。”
“为什么那么相信我呢?”曼努埃尔对此回答有些疑惑地眯了眯眼,用食指轻轻叩击桌面,态度颇为玩味。
“如果陛下您来小亚细亚是想满足自己的征服欲望和扩张欲望的话,那您早就跟那些白羊土库曼人一样拼命压榨我们了。
“可是您并没有。您来到西亚美尼亚,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什么原因,您都赋予了我们这些卑微者们昔日所未曾有的安稳与自由。这就足以说明,您绝对是我等需要的那种君王。”
这些话听得让曼努埃尔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然而看着这名亚美尼亚青年眼里迸发的色彩,他也算是认识到了自己来到小亚细亚后令当地产生的各种变化。而如果小亚细亚平民都如同面前的巴格拉特这么想,那他在当地所要推行的革新,是不是可以更为大胆一点呢?
但这得不是现在在这间史官学者云集的书斋中该考虑的事。转念一想,今天他也谈得挺畅快的,是时候应当回去做正事了。想到这,曼努埃尔便从椅子上起身,决定在离开前最后问个问题,问个他暂时感兴趣的问题。
“巴格拉特,你叫什么?我是说姓氏。”曼努埃尔温和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