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论起不该,这不该的事情便多了——
南枝扫过佛堂里的陈设,陈熙春不该在这里放置什么小孩衣裳,也不该放没有名字的牌位,还有那只快瞧不出本来模样的干枯梅枝。
梅花,亦作南枝。
做事,最忌讳犹豫不决,两头都想要。
“孙婆婆是你的奶母,也是你派去照顾我的吧。”
当年,陈熙春选择顺从陈良弼的谋算,选择了那泼天的富贵路,那就该更狠心些,杀人灭口最是妥当。不该心软留下孩子性命,不该将定情的玉佩放在孩子身上,也不该把贴身的奶母送去照看孩子。
陈熙春,是在一步步给自己掘墓。
“那时不是没想过狠绝些,但无论如何也舍不下唯一的孩子。”陈熙春嗤笑一声,“我注定是做不成什么大事的。这些年入了宫里,没一夜能安眠。尤其是南山院子着火之后,我总觉得你会来找我这个狠心的娘索命。”
南枝听陈熙春提起南山院子着火,眉头几不可查地一蹙。
半晌,南枝望着陈熙春故作平静的眼睛,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忐忑:“索命倒不至于,你既抛弃了我,那我也便抛弃你。你的下场,自有宗室和律法决定。不过,瞧着当今那位对你依然旧情难忘,你多哭诉自己无辜,说不定能出宫做个姑子,来年再运转一下,就能重获自由。”
陈熙春怔愣,似笑非笑,“自由?”
“你入宫之前,跟着商队走南闯北做生意,手段很厉害,也见多识广。活得自由烂漫,像是风一样。”南枝半是感叹,半是试探:“这也是当今能对你一见钟情的缘故,因为你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你的身上有整个后宫女子都没有的生机。如今再瞧瞧,你这生机还剩下几分?”
陈熙春乌黑的眼珠起了一丝波澜,怕是从她被碾碎尊严赶出宫,像是破碎的瓷器一样收进那座屈辱的宫外小院开始,她的生机就开始四分五裂,止不住地流逝。
南枝再进一步试探:“你若是想,我可以帮你出宫。”
出宫啊。
陈熙春像是一座突然活起来的石像,她缓慢地走了几步,倚着佛堂的木门,抬头去瞧那广袤的天空,湛蓝的,阳光明媚的,看不到边际的。
她曾沐浴着这样的天光,在市井里穿梭,学习木匠巧夺天工的手艺,和旁边首饰摊子讨价还价,去时兴的点心铺子买些蜜饯和糕点,一路吃着去自家茶铺里巡视生意。哦,她还喜欢跟着家中商队坐船,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看不同的风景,见识不同的人。
少年时的她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不外乎手工没做好,庄子生意差了。在她接旨入宫的时候,想着的也不过是能去见识见识皇宫的样子,等回家和小姐妹显摆一二。